又一顆星淚墜下來,這是顆黃金色的淚痕,尾巴拖得很長,我懷疑這是顆超級流星。突然,它轉向,直角飛來。我嚇了一跳,我從沒看過飛行角度成倒L型的星淚,或許是大氣層光氣的折射的原故。但當它越來越向我逼近時,下意識我隱隱覺得這不是星淚,它不知道是什麼,但它有它自己的思想意識,而且似乎是衝著我來的。不久,我倒抽一口涼氣,無法動彈。因為我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全身包裹在黃金色光粉裏,在天空上飛。她所經之處金黃色的光粉隨著她滿天飛灑,遺留下滿地的香澤與相思──

她是飄靈。

「『光之眼』。」她姿態靈妙的降在溪畔,側對著我,「物化的『火之心』。」她沒有彎身拾取石頭,而是手掌平舉,石頭便自動朝向她的掌心飛去。那石頭先是停在她纖長玉白的掌心上空,接著在她平伸的手掌上打轉,慢慢轉至臂上,跟著是頭部,然後又轉下,越轉越快,扯動圍繞她身旁的光粉形成一道流動的光鏡,由混濁轉為清澈,又轉為透明,最後變為如空氣一般的不可見,但我知道這是高速轉動下的結果。

這一切超乎想像,我人還來不及反應,驟然,金色的光粉又變回原狀,而光之眼已被她握入掌心,便見她轉身走去。

「那是我的!」我大叫,身子從瀑布中竄出,突然發現自己一絲不掛,急忙蹲下去,夜間的溪水雖然清涼,但我感覺這水似乎乍時滾燙起來。

「放心,你的身材極好,不必害羞。」她回頭大笑,向著我踏上一步,攤開手掌。「上來說說話兒啊。」

真是個頑皮的小妮子,姣好的臉蛋與性子根本搭配不起來。但對她,奇怪我就是用氣不上。她語帶雙關,一邊打趣一邊調侃,使我不禁想笑。我要她背身過去好讓我穿衣。

「背對著人家是不禮貌的。」她笑說。

我說是我的要求,所以她也不算不禮貌。還有,請把我的石頭放回去。我很怕她一拿就飛走了之。

「你不是很喜歡我,所以這東西乾脆送我。」

「那是妳的老師送我的紀念物,妳要的話自己向他再要。」頓了一下,我更正並強調,「我們的老師『獨』送我的。」

 「你根本不承認他是誰,所以我懷疑你是不是他的弟子。」她輕描淡寫的說著,飛去坐在溪畔的石岩上,雙足朝著底下的我蕩啊蕩著。「或許他突然留下一件稀有的寶石給你,你認為他對你很好,便改口叫老師。可是如果他真有心給你,他會教你怎麼用。但他沒教你,而你也不知道要怎麼用。所以,這東西最後的主人並不是你,因為寶石會自己尋找最適合她、知曉她的主人。你只是老師託付的轉交者。」

 「妳不是在說『光之眼』最後命定的主人是妳吧?」我冷冷的說。

 「是。」

 「那為什麼老師不親自交給妳來得乾脆?」

 「這就是我今夜前來的目的。」她說著連人帶衣涉入水中,並朝著我「飛」過來,那不是游,是飛。雖然我能瞧見她精緻的五官跟曼妙的體態,但她似乎沒有肉身,她只是一團色彩,或者是由光組成的「人」。所以她進入水中時並沒有水漣產生或濺起水花。

 她接近我時,我能看到她湛藍的眼眸中,靈動的光流,彷彿無窮盡的自然山水,都蘊藏在那雙眸子裏面。

「你要不要我?」她熾烈的看著我問。

我不覺突兀,反而竊喜她的直接。如果是上次突然見面她問我這句話,我會傻傻的說好。但我已不像上次突然見面那樣被愛悅之情衝昏了頭,我必須保護她,保護我自己,保護我妻子,我也必須保護我們共同的老師不會因此受到困擾,所以我跟她說我已有妻室,很抱歉。

她笑了笑,人對著我,身子像一張彎弓往後馳去,那姿態真是美;她的一舉一動無不美得對我產生致命的吸引力。一時我有些後悔自己竟然會笨到拒絕這樣一個美人。

她復坐回剛剛的石岩上:「就是因為你有妻室我才會選你,我總不能平白無故的出生。」

我愣住,一時會意不來她的話。

「你不會滿腦子只想到男女之事吧?」她瞪大眼睛。「媽媽怎麼會選中你這個色鬼!」

我有些不悅,我告訴她這一切都是她先起頭的,甚至她剛剛還勾引我,而且我也表現出我該有的風度。

「那天你在草叢中的經歷是我安排的,我想知道像你這種程度的人,最能吸引你的東西是什麼,結果我一出場,你選擇的仍不脫離大眾的標準範圍──漂亮的女人。不管你是不是有妻室,一見到漂亮的女人馬上乖乖的任其擺佈,而且你心裏剛剛才對你『有風度的表現』很後悔。這給了我一個很好的啟示。身為人類,儘管平時好好的,儘管話語說得再光采漂亮,但何時會迷失,何時會引發原始獸性的本能,都還是未知數。」她似乎在自問自答。「那麼,這同時擁有獸性與神性的集合體,它應該怎麼走?它最好的防禦措施在哪裏?是直接走進去觀察那種獸性是如何產生的?不,我覺得這邊有陷阱,我有幾個同伴進了看了都栽了。她們在這個戰區裏徬徨失所,儘管我用盡方法想告訴她們我的存在,告訴她們原本的自己是多麼尊榮,但就像老師的那滴星淚,我的愛力也一一被她們強大的拒絕擋了回來。最後,她們很多與我失去了聯繫。所以我覺得,應該是不要去啟動那個引發獸性的按扭,它可以從窗外觀察了解,但不必親身進去嘗嘗那種苦澀。只要那個按扭缺乏引爆物,門不開,還關得好好的,那麼這麼人就會一直平安無事,就沒有那種強大的拒絕愛的行為。那麼,迷失的成分便不會很大。」

我有些驚訝,這些話充塞著熟悉之感,彷彿阿老仍親自在這裏,仍是對著我諄諄告誡。經由她剛剛的話語,我不得不承認,她的確是阿老的弟子,而且論及學習、智慧、領悟力,都比我強得太多。可是一想到自己也是阿老半個弟子,使我有些不服氣。

「至少我來了,你還不敢呢!」

她點點頭,「確實,你很勇敢。」

她的承認使我心情好了點。我告訴她,如果她喜歡光之眼,就拿去,因為她與光之眼很有默契,而且我也不曉得怎麼使用。但我又強調,等我知道該如何使用時,就必須還我。

「我出生會走路後,你把光之眼做成鍊子幫我掛上,她對我很有助益。不過最主要的還是印痕,我不想有印痕。媽媽沒有印痕,但你很多。」

現在我才會意過來她一開始說的是什麼了。一時間,我很不能適應,甚至還覺得很詭譎。我啞口慌張的看著她,彷彿在看著一個怪物。因為眼前的這個人,竟然是我未出生的孩子。她以靈體的方式出現在我眼前並且與我交流。她在等待並觀察我是否有資格當她的父親。或許換一個角度來看,她一直在觀察並選擇應該在何種環境跟未來狀況下出生。

「你終於知道我是誰了。我其實和你關聯不大,與媽媽比較親,因為我是她在靈界的同伴。在靈界,我的名字不是飄靈,叫流霞。飄靈是老師打趣並提示你的話,意思是飄走又不肯回家的靈魂。不過我出生後,名字會和在靈界的不一樣。取名字的事情請交給媽媽,她知道如何為我取一個適當的名字。」

我說我並不打算生小孩。

「媽媽已經懷孕了你不知道嗎?她騙你是安全日。她也知道她將生下什麼樣的孩子。」她說,「你想不想看看我小時候的樣子?」

不待我答應,她的身形驟變,是個七八歲可愛的小女孩,腦後紮著長長的馬尾,額形圓滑,小鼻細膚,嘴唇和她媽媽一樣,似笑非笑的往兩頰微微上翹。光之眼以一條紅色的絲線打成中國結掛在她的胸前。當她睜著一雙清泓的大眼並喚我一聲爸爸時,我的眼眶禁不住氾濫。她真美,美極了,比她剛剛的模樣還美,她是我見過最美的人。

「不過這其中仍有很多變數。」她的聲音變得童稚,與之前輕風拂葉帶著催眠的語音相差很多,是金石的鏗鏘聲,但我知道這是我髮妻小時候的聲音。「如果我長大的樣子不是如此,便是換了另外一個靈魂來當你的兒子或女兒,樣子會有所差別,基本上差別很多,因為那個模樣雖然是依靠父親的精子與母子的卵子為藍本,最主要仍是依照那個靈魂所要的去自我創造。所以時機只有一次,錯過了便沒有了。」她見我聽得很模糊,補充說明就像是醫院領掛號,她領第一號,但後來棄權,於是第二號補上。而如果沒有後補,我的妻子會流產。

我納悶並惶恐,變得支支吾吾,不曉得該怎麼對她說出得體的話。我不願意失去她。

「養育一個嬰兒長大成人,對父母與對那個小孩,都是一項不小的挑戰。我很謝謝你不願意失去我,並給我一個機會可以讓我為這個星球貢獻我所有。」

她的樣子與聲音雖然童稚,談吐卻又顯現出與她的外觀極為不協調的突兀感,彷彿是在一個天真無邪的小孩的身軀裏,有一個很老很老的靈魂住在裏面。她顯然意識到我的不適應,把自己的樣子又調回第一次見面的模樣。和阿老一樣,她能隨自己心意調變成任何模樣。我問她真實的樣貌便是這個樣子。

「不。我只是一團光。就如原來的你也不是現今這個樣子,也是一團光。」她說。「但我喜歡用這個模樣顯現給我的同伴看,也給你看。」

我點點頭。我想起阿老也能隨意變化外觀,問阿老是不是也是靈體。

「老師是有肉身的靈體,和沒肉身的我不太一樣。」

「怎麼不一樣?」

「你能隨意變化外觀嗎?我指的不是整容,是隨自己的心意自動改變。」

我搖頭。

「所以,人類中要誕生一個這樣的人很難。可以說百萬中也沒有一個。但如果有一個這樣的人出現了,並且親身示範,就表示後面會有很多個。」

我感覺這句話似乎暗藏玄機。

「同化效應。那個肉身成道的靈,如果有別人想學習他,就會慢慢轉化,這個轉化是自動的,有些人說是靠上師的加持,但其實不是,是靠自己。自己信任自己也可以,自己便會喚醒內在本來就有的力量,幫助自己進行轉化。當然,如果他們相信上師這種說法,他們信任上師的信念會讓他們可以很容易接收到從上師那兒流出來的能量,幫助他們轉化。但真正的源頭是在自己身上,上師只是引渡者,畢竟還不是很熟悉水性的人必須依靠筏子,但一熟悉水性後,自己便下水徜徉了。」

我要她針對這個道理加以闡述。

她說:「上師的目的何在?祂在接渡人往引西方?所有的人都去了,那麼這裏怎麼辦?所以上師真正的目的,是想讓擁有和平、愛、光明等信念的人增生,祂在這個星球幫忙催生這些人。等到這種人一多起來,並且成為大眾集體意識後,這整顆星球便會進階到另外一個『大同世界』的層次。所以整顆星球的提昇,不是靠外來沒肉身的靈體,是靠有肉身的靈體。那種肉身成道的靈體在全宇宙中都受榮耀與尊寵,因為一顆星球的未來走向,是毀滅或是進化,都以祂為中心點進行同化並運轉。說穿了,每個星球上所有的存有都在為自己星球的提昇盡一份力量。轉化的契機是靠星球內在的力量,而非外在。」

我要她繼續說下去。

「如果我們這種沒肉身的靈體,以隨意變化的形態出現在你面前,告訴你,你也可以這麼做。你會相信嗎?你會懷疑我們與你自己,因為你有肉身而我們沒有。你會說因為我們沒有肉身,所以可以這樣做。有些人甚至還會覺得我們這些靈體便比他們自己高強。但整個宇宙沒有誰比誰高明,大家都是同一個料,都是光所組成的,連你的肉身也是光的不同振動。所以,靈體不會無緣無故出現在你們的面前,告訴你你可以怎麼做。因為這種做法沒意義,一來剝奪你們自己學習的可貴,二來無意間剝奪了你們對自己的認知與尊嚴。你看那些成天禮拜著木刻佛相,認為那些木刻比他們自己更高明的人就知道了。」

或許是我的身體在冰涼的溪水中浸泡太久,頭腦有些麻木不明晰,她的話我似懂非懂。於是我顧不得體面與害羞,背著她游上岸,撣了撣身上的水,穿上衣褲。

我回身過來,她的樣子又變了,這回她變成男的,高鼻深目,碧眼金髮,是外國人。但不管她怎麼變化,唯一不變的是她的眼眸,清澈而深邃。每當望著她的眼眸,我彷彿投身入一方無邊無際的大洋中。

「這樣子或許你會比較自在。」她說。

我笑。告訴她免了,還是原來的樣子較吸引我。她微笑,便變回來。

我要她再針對這個主題明述,這論調很吸引我。

「也就是說除非我來投胎,否則我無法對這個星球有很大的貢獻。」

「這也是妳此行的目的?」

「是。」

「嗯。但我覺得如果妳很有心要貢獻,應該選擇的機會並不是這麼稀少。像妳對我的測試事先毫無預警,又警告我後面仍有變數。對我這個當父親的來說,簡直是有意刁難。所以我覺得,對於這件事情,妳並不是很熱衷。」

「是。我並不是很想來,要不是我的同伴都一一來了,我才不管你們這邊是死是活。這整個宇宙,比這裏更有趣、更好玩的地方多的是。不過論及刺激度,這裏算是首屈一指。所以你們對我來說,是勇者。這個稱呼全宇宙也只有你們配得上。所以不要以為我們靈體都是很好,比你們高明。我們可沒有你們這麼有勇氣、有情。因為有情,所以甘願冒險進入戰區將同伴拉出來──既使後面自己可能會因此迷陷或受傷。光憑這點有情,不管你們在戰區中活得如何卑微、下賤與無賴,就值得讓我為你們全部喝采。

在老師的眼中,你們比誰都漂亮,所以他甘願為你們一直留下來。有時,我認為他很自虐。他的感情對我來說太氾濫,要我早就走了。為何他會一直留在這裏?我一直不太懂,我不知道這裏有什麼好讓他留戀?所以在投胎的要與否,我和他進行很多次辯論。我要走最安全、最無戰火的區域,但他反對。他說這樣來與不來都一樣。他要我做出些貢獻。我跟他說整個宇宙有很多種體驗,不見得我什麼都得體驗,而如果他要我來體驗戰區裏的傷人與被傷害,也就免了;浪費彼此能量。宇宙中有我可以做的事情太多了。他說不過我,就把光之眼留給你,意思表示得很明白,防彈衣已先幫我安好了。不過這也表示,他衷心渴盼我來。所以我來了。」

我不知道這其中還牽涉到這麼複雜的層面。面對這麼一個嘰嘰喳喳的小妮子,我猜阿老他一定很頭痛。或許,包括愛提問題並挑戰他的我,也很令他心煩。想到這點,我不由的幻想阿老今後只要一提到我們父女,搖頭吹鬍子的滑稽表情,不覺想笑。

「妳是個小麻煩。」我笑說。

「你則是我的麻煩。」她笑說。

我說今兒世風日下,連為人子女的,都教訓起父親的不是。

「是你們的世界顛倒。這點其實不用我說,較有洞察力的人都明白。」

我說我承認對某些層面,她指稱的是事實。

「豈只某些,它已經變成集體現象。你們的星球越是製造混亂與恐懼的人,越有權勢與財力。有時我很搞不懂,你們到底在玩什麼把戲。你知道靈界有高層會議,有許多次都在針對這個星球做深切的衡量與討論,因為這裏動物的創造我也有一份,所以也有參加這項討論。大家在討論長期以來這顆星球似乎都只獨厚一方,沒有明顯的平衡點,而再這麼偏頗下去,真的有必要嗎?因為宇宙中萬物必取得平衡,然後才能生生演化下去,但這裏似乎不是這樣,它走到了一個死胡同,很難再走出來。而如果一種模式只能進行到模式下的存有除了少數之外,其他都是被壓榨者,那麼這個模式便沒有繼續下去的必要。那次討論的結果,是想重新洗牌。於是一群靈體到達地球的上空,問人類集體下意識是不是想重新洗牌,除了少數當權者,大部分的回答是『是』。當時,便有一顆超級隕石被這群靈體引導過來,它的任務是進行毀滅。你們的科學家也有發現這顆隕石,並且知道地球不久便要毀滅,他們很緊張。當時那顆隕石飛到一半,突然星球內部竄出某一部分人共同的祈禱,說『我們能改變』。我可以告訴你真的很千鈞一髮,當時就差那麼一點點。那顆隕石還未碰到地球,就在外太空自動爆炸了。你們的科學家到現在還不了解這究竟是如何一回事。它很簡單,就是星球內部開始產生轉化的契機,這些負責轉化的人已經表明將來地球文明要由他們來建構並掌舵,他們不會獨厚一方,會使萬物取得該有的平衡點,所以我們樂見其成。這個事件有被美國人拍成電影,那些拯救者被群體歡呼,而它是真實的。」

我有些訝意與好奇。不過我相信她說的是真的,於是我問她是哪一群人負責未來的轉化。

「如果你們有心,你們都是那群人的其中之一。」

阿老正傳(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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