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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飛行船往下飄降不久,再度往上飄。空氣中的濕度越來越高,最後呈現飽和狀態──我們已身處一片白色的雲海中。我訝意空氣中的含氧量仍然讓我得以正常呼吸,我望了他們一眼,決定學他們凡事淡而處之的精神,不再大驚小怪。或許就如流霞之前所說的,羽毛自會將空氣包裹在裏面,所以我得以正常呼吸。

 

我不得不承認,除了流霞外,我很喜歡欣賞李白。他擁有一張柔美的線條的臉龐,鵝蛋臉,鼻子很挺,眼眸大而亮,每一轉動便會閃出清澈的光流。唇長而厚得恰到好處,左顧右盼顯出非凡的神采。諸葛亮的眼眸不像他在三國裏給人的精明感覺,單眼皮,圓臉,眼眸通常是半睜著的,像隻剛睡醒不久的小貓,也像才剛想要睡的小狗。偶而惺忪的睡眼突然間完全睜開,不免被嚇了一跳,似乎在此時的他的面前,你無法遁形。莊子則給人厚重踏實的感覺,眼睛大小中等,又稍微長些。他的額頭很高,頭髮很長,往後紮成小辮子,像印弟安人。他的聲音渾厚低沈,極富催眠,聽他的說話是一種享受。

 

流霞端出一盤番石榴讓我們吃。我懷疑這盤番石榴是用她所說的「有機物」加工出來的,不過一咬下倒也甘甜可口,漸漸不以為意。

 

「知道嗎?所有的水果中,就是番石榴不能拿來奉獻給神明。」她說。

 

我有些好奇,問她為什麼。

 

「聽那些教徒說,番石榴的籽很多,而且生命力很強。即使吃下肚子,胃液仍然不能消化他。種籽隨著你的胃,推到小腸,又被遺棄到大腸,最後,噗,噗,被『大』了出來,靠著『那個』的養份,落地生根,散枝展葉,開花結果。阿彌陀佛。」

 

我差點笑罵髒話,想不到她仍在以「那個」為話題,而且說得津津有味。瞧神情她是故意的,大夥都笑。

 

「所以他們說,拿番石榴祭拜神明,等同拿『那個』祭拜神明,是不敬的。」

 

「這麼說,植物都不行的。因為很多落後的鄉村,仍然拿『那個』在灌溉。」我說。

 

「豬也不行,豬也吃『那個』。」諸葛亮說。

 

「人也不能到寺廟中,因為人的體內隨時都在製造『那個』,帶著『那個』去看神明,實在太不應該了。」李白說。

 

我突然想到流霞說他們「沒有肉身」,那麼應該都是靈。我問他們,以靈的角度,真的有神明嗎?

 

「神明是指一種不可知的況態。」莊子說:「一種對比人類的強大能量或超能的寄託。這個世界有很多不同的存有況態。如果你沒有看過蛋,突然一隻小鳥從蛋中破殼而出,你會覺得很神奇。再加鳥長大了會飛,你不能,你會驚訝,羨幕鳥擁有你所沒有的能力。但你們只是不一樣的存有,沒有誰高誰低。」

 

「靈的世界究竟是什麼樣子?」

 

莊子又說:「你們的世界是什麼樣子?她是不是跟著你們眾多人的思想走?你們喜歡這樣的世界嗎?你在這個世界活得好不好?如果你活得不好,你會希望改變現狀嗎?還是你將希望寄託在死後的天堂光明?倘若你在這個世界活得很好,你反而害怕死,希望死亡永遠沒有到來的一天。因為死亡對你來說,是個未知數的。你死後是一定有天堂光明嗎?靈的世界究竟是什麼樣子?你死後,是不是仍然帶著你原本的思想一起走?答案是:是。有人說好人上天堂,壞人下地獄。也有人說死後一律被守護靈引導到天堂;不管生前自己的行動思想是怎樣。還有人說生前精神狀態沒提昇到一定的層次,死後仍然回來這個世界『輪迴』。這三種說法乍看下很矛盾,但其實都是對的。首先,我們得看清楚宇宙的作用力是如何運作的。你身在宇宙中,身在這個星球上,不管走到哪裏,是不是一直帶著你的思想,然後開始創造。你走到這裏,說:我要創造。你將你的外層裹上一層肉身,進行各種創造。這是屬於你的創造方式,很真實。那麼,你是不是靈?是的。你也是靈。不管你將自己裹上了什麼肉身,你一直是靈。屬於靈的你,生前、死後所創造的世界究竟是什麼樣子?你不應該問我,而是問你自己。你裹上肉身時是什麼感覺,你喜歡你所創造的自己與世界嗎?你將肉身粉妝卸除時,又是什麼感覺?卸除粉裝後,你的思想和生前一樣嗎?如果是一樣,你又會去哪裏,創造什麼樣的世界?如果是一樣,那麼,你是不是又會回到原先卸妝前的世界中?你想踏上不一樣的創造旅程嗎?還是你想逗留在沒有肉身的地方,以著沒有肉身的方式存在,繼續為那個難得的地方服務。我想,沒有人限制你。因為你一直在自我創造。」

 

「屬於你這種靈,創造的世界又是什麼樣子?」

 

「你似乎要我給你一個好或壞的答案。但沒有答案。有句成語叫『眾志成城』。這是不是在說靈們一起創造的世界?是的。那座城堡是羅馬式的或者是中國式的,沒有人限制,看聚集在一起的靈們想要什麼樣子,她就是什麼樣子。唯一不同的是,喜歡羅馬式的城堡的靈,會聚集在一起創造,喜歡中國式的城堡的靈,會另外聚在一堆創造。所以當你想創造不一樣的東西時,只要你心志堅定,你會走到你心志所嚮往的地方,和一群同你一樣,有著對相似的創造喜愛的人聚在一起。我祝福那個地方真是你所喜愛的,能帶給你各種歡樂的果實。至於你想知道我自己所創造的世界,那麼,我的答案是:是的。我和一群同我一樣的靈一起創造,我們創造的地方擁有著各種歡樂,在那裏的靈,沒有各種悲傷情緒,只有笑聲。」

 

我嘆了一口氣,與他談天,沒有誇大,沒有比較,更沒有任何自大傲慢感,有的只是洋溢著美滿幸福的感覺;春天一望無際大草原的感覺。

 

「我們怎樣才能到達像你所說的『是』的樣子?」我又問。

 

莊子推諸葛亮來說。

 

諸葛亮說:「阿老和流霞之前跟你說很多關於政治的層面,那些不用我再贅言。我想,我們可以把範圍拓得更廣來研究看看。首先,我覺得政治這一詞的義,不光是只有你們抬面上的政治家在搞的事情。當有兩個人,或兩個團體,為著彼此的私利而互相競爭時,就是政治。

 

它可能出現在男與女的戰爭上,也可能出現在商場的爾虞我詐上,各種不同教派的互相攻訐,包括你一生中的生與死的對決。你知道往往人家哀悼你的死,比迎接你的生更隆重。你可能一生中很節省,花不了什麼錢。但你死後,你的親人可以為你投下他們今生所積蓄的大半。當然,那些政治家說他能整救眾生,但如果真的這麼有能力,不會為了金錢或者是權力與執疑他的一方打口水戰。

 

皈依自己的智慧,問問自己事件存在的背後是什麼?往往,你會看到處處都是政治。政治有必要嗎?倘若這件事沒必要做而去做,就是一種偏頗。所以,當你是一個人時,只要你的心有所偏頗,就有政治的存在。

 

你為了自己的好處剝削地球,你為了自己的方便而隨意製造無法腐化的垃圾,你憑自己高興而去釣一條你根本不吃的魚,都是一種政治。你看到了自己的吊詭了嗎?你看到了整個社會的吊詭了嗎?倘若你看到了,你可能在城市中隱遁起來,眼不見為淨。或者你處處不順眼,不知道大家在搞什麼。這是很正常的,因為你想調整回來,至少,既然看到了,無法假裝不看到。

 

假設你想往你的真理之路邁進,你必須自己調整回來,否則你不會快樂。當你想調整回來時,其中也有政治。你必須和自己過去所接受的對社會的看法,對自己的看法,對真理的看法,有所調整。不光是思想,連行為也必須調整。調整的過程中便有爭鬥,和過去習性的爭鬥,思想、言談、舉止,還有社會的集體意識、舉止、言談,你都必須奮戰,因為有時你不去招惹別人,你的父母、老師、長輩、警察、朋友、老闆、另一伴、晚輩也會來接觸你,他們會說服你走向他們那邊。

 

你一方面與自己抗戰,一方面還得應付這些身旁的人。這個過程很累,大家都認為自己正在走的路才是對的,而你講的話他們多半不懂。他們的感官通常已經麻痺。最後,你也懷疑自己的看法了。所以你終其一生,都在玩政治。雖然,隨波逐流比較不費力氣,但只要隨波逐流,便無法欣賞到深澗的晶瑩澄澈。

 

有很多人都看得到你所看到的,但逆流的過程,中途夭折的也滿滿皆是。所以,你要逆流嗎?還是什麼都說『好』。對他們說『好』,對自己說『好』,然後帶著『好』的自己,祝福他們,也祝福自己可以走向自己的『好』。」

 

「你在世時曾經位居高位,也是個很有名的政治家,你那個時候,怎麼走向自己的『好』?」

 

他說:「我那時的確位居高位,我走向『好』了嗎?我不覺得。在一個腐化的屋子內,你頂多只能那邊敲敲,這邊打打。乍看下我們將那個腐化的屋子粉刷得很乾淨,然而舊屋的根基早已不牢靠,它崩解的一天隨時都會到來,你也無法在那種老舊的格局中從事多大的變格。

 

屋子的格局取決於設計家的眼界,當一個設計家安穩於自己的風格中,那麼負責建造的建築師即使再有多大的意見,它也定格了,因為建築師必須照著藍圖走,否則工程無法完工。而當一種格局,它本身便是侷限、偏頗、不合理、漏洞百出的,建築師該怎辦?不,建築師不應該默守崗位,應該跳脫出來當設計師,設計出嶄新的風格,使居住在屋內的人,人人都能滿意。

 

我那時也的確是設計者,但我的格局還不夠。我是說真的。那時的我,格局還不夠。我知道崇拜我的人,聽了我的自白,會嗤鄙我是假的諸葛亮。然而我一直是我,我現在知道要設計出超前的風格,不是光靠有限的才華與聰明便能達成,它依靠的是智慧洞見,察覺格局的謬誤之處,徹底喚醒工人這樣的建築風格,對居住在屋內的人士非常不合理。也喚醒居住者看見自己的不合理待遇,發起拒買行動。秉著正直無畏的心,那是最後一條路。」

 

我告訴他,我不太聽得懂他的話,能不能少用些隱喻。

 

他笑了笑,說:「當你們的國家,出現貧苦的孩子,秉著正直無畏的心,你無法假裝看不到;秉著正直無畏的心,你無法說服自己這個社會已經很健全;秉著正直無畏的心,即使你知道出來為這些孩子說話,必須與體制中強權抗戰,受體制中的無賴百般刁難,你也無法不去做;秉著正直無畏的心,你無法告訴自己那是別家的小孩;如果人人一顆秉著正直無畏的心,整個世界很快便能邁入新紀元──這是最後一條路。」

 

「我知道你指的是什麼了,但我覺得這種見解太理想化。」

 

「在我現在所處的世界可不是這樣,地球一直充滿著沈迷於私慾的靈,所以才會進展很慢。」

 

「再問一個問題。我之前聽人說西方世界每個人都長得一樣。我很不能想像。想像整個世界都是同一張和你一樣的面孔,沒有差別與比較,更沒有美女可以欣賞,實在有夠無趣。」

 

「就因為如此你才會來地球啊。因為這邊充滿著各種比較。」諸葛亮笑說。流霞說,以她的見解,認為我們默守成規,一直停頓不前,才是真無趣。我告訴她,我們的世界和幾百年前、幾千年前比起來,已經進步很大了。但我不否認,如果靈的世界每個人的程度都差不多,又都是高智慧的生靈,那麼,在演化的衝刺上,是會比我們還快。

 

「不能這樣說。」莊子說:「如果相同種類的靈聚集在一起,遇到瓶頸時,反而會一籌展。因為沒有其他另類思考模式予以刺激並超越,所以,她走到某一個階段,反而會停頓不前。」

 

我愕然。然而莊子的這個說法,卻使我想到一件事。這件事在我腦海裏只是初形成,所以我還不太弄得明白,但我知道即將被我抓住的這件事很重要。

 

莊子又說:「這時,那個世界的靈為了繼續演化,必須派遣『考察團』到別的星球觀摩,多看多學,至少了解人家是怎麼建構他們的世界的。要進入不同的世界,必須遵守那個世界的遊戲規則,否則你即使進入了,也無法融入當地。拿地球來說,如果我們單純以沒肉身的靈進入,我們便無法完全融入你們的生活,那些擁有肉身的困難與挑戰,我們比較難去體會個中滋味,也就無法從其中獲得許多寶貴的經驗與想法。所以,別的世界的靈要進入地球,仍必須投胎,從小孩做起。另有一種考察團不是以投胎的方式,是直接以成人的方式出現,融入你們的社會中與你們一起生活。但這種例子比較少。」

 

我聽到這裏,腦內初形成的想法開始慢慢清晰,我看了流霞一眼,說:「所以,現在輪到妳當『考察團』的成員了。」

 

她不說話,抿著嘴笑。

 

我指著流霞說:「既然妳是考察團之一,不來也不行啊!」

 

我又說:「所以說來說去,妳的初衷仍是為了妳們的世界。還有,我們的世界對妳們來說,僅管有些落伍,但還是有很多值得妳學習的地方。」

 

「我沒有說沒有啊。」她眨著眼睛說,「在我跟你述及老師的一些過往時,曾經對你提示過,從這裏『待上一、二期』的靈,在整個宇宙中都受到極大的榮耀,被宇宙中的很多世界聘請為指導者或顧問。因為這裏擁有各式各樣高難度的挑戰,而從這裏畢業的高級中,更擁有無與倫比的彈性與智慧,全宇宙很難找出一個。」

 

「所以,為了妳的世界,妳的『考察之舉』,基本上是確定成行的了。」

 

「那是互得其益,我將建構我們世界的觀念帶給你們,而透過與你們的朝夕相處,我也獲得一些屬於你們的珍貴知識與經驗。但,有一點你想錯了,我們那裏已經有星際聯盟,我可以自由進出很多個世界。我們不一定要到你們的世界考察,我們可以向演化比我們進階的世界考察。之所以老師要我來這裏,絕大多數原因,是這個星球一直以來,不斷的在走向自我毀滅之路。

 

如果你從宇宙的深處看過來,當你看到這麼美的藍色寶星一直走向黯沈之路時,你會覺得很可惜。那麼,該怎麼辦?為了藍色寶星的健康,要不就是徹底消毒病源,要不就是教導他們病源是怎麼形成的。我無意將你們比喻為病源,但反思你們自己,絕大多數的你們活得很累。為何這麼累,這麼黯沈?因為你們的思想有病毒,那些病毒浸透在你們的世界中,而且已經有一段不短的時候。更簡單的說,我們無法對那些吶喊著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的地球之靈撇下手,裝作視而不見。」

 

我嘆息,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有一種別的世界來的靈,他們的來到,真的是為了他們自己。」她諄諄的說:「那些叫你們得崇拜他們、告訴你們如果沒有他們,你們便沒有能力與力量、操弄著各種神通,以恐懼的技倆迷惑你們的,你們都必須反駁他,並為了自己的權益挺身力戰,否則你們子孫將永遠被其奴役與操控。你們的小說或電影,將外星人描述得不是很好,來幫助你們,就是頂壞,來奴役統治你們。這種兩極化的差別除了與你們的二元性有關外,也的確是如此。因為現階段也只有兩種靈會來這裏,其一是很有愛力想來幫助的,其一是被其原本星球的拒斥力排斥出來的。這些靈都在你們的週遭,仔細觀察,分辨出其中的差別,接觸那些真正具有愛力的靈,他們能幫助你們的星球朝向更符合人性的道途轉化。」

 

我不曉得為何會與他們談論到這裏,但對於整個宇宙與地球的架構初因及後來呈現的現象,只感無比的複雜。我問他們最初始來到地球的靈,已是「兩極化」了嗎?

 

「不是。」她說:「一開始只是想嘗試『這樣的玩法』,那些靈覺得與源頭暫時的分開也不錯。他們一而再,再而三的來嘗試。有些靈,因為太常來這裏,也太熟悉這裏,反而忘記自己的源頭,以為整個宇宙只有這裏。如果這些靈死亡後,仍帶著生前很沈重的私慾思想,死亡後他們的靈體會有一種不知道該往哪裏去的狀態。

 

因為他要進入別的世界,但他無法融入該世界的磁場,反而被彈出來,於是,他只能選擇能接受他的磁場的世界,或者留在這裏,變成孤魂野鬼,或者重新投胎。留在這兒也罷了,有時,接受他的磁場的世界,不一定挺舒服,對他來說,會是一連串的折磨,無止無盡。

 

直到有一天,他憶起源頭,淨化了自己的情緒與精神,否則他會在『恐懼的世界中』一直循環下去──這也是佛陀所說的『輪迴』。

 

但基本上來說,是沒有輪迴這回事的。總之,原始來地球那些靈在這邊演化到中段,有一種恐懼思想侵入,使得這個世界變得更詭譎多變。恐懼是分捩點,恐懼進入後,有肉身的靈多半活得不快樂,長久下來,很多靈不知道自己該如何走出這個循環。

 

那麼,該如何走出來?你可以翻閱古今所有論述真理的書籍,其主題均圍繞在如何拋棄恐懼並接受愛的原則。這是宇宙的通則:必須返回最原始的純真。如果不是在敘述這個通則,那麼就是恐懼的各種包裝言論。你接受了恐懼所包裝的其中的言論,你便很容易被知道玩弄這種技倆的靈給利用、壓榨並剝削。這也是你們的政治家、商人、警察、律師、媒體,慣常奴役你的技巧。所謂的『正直無畏』,就是往愛的道途直衝,不要被旁邊的鬼哭神嚎給驚嚇受怕。阿老曾經在那個月夜的草叢中,對你示範過。

 

拾回源頭愛的力量,告訴自己『可以』,自己可以──嗯,找到『海之心』。」

 

 我呆了呆,停了很久,才笑出一聲。我告訴她,最後那句話的談天風格才像她,不過,這種幽默可也真冷。

 

阿老正傳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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